西班牙无敌舰队彻底消亡于此!探秘17世纪的法国海上霸权之路
1643年5月14日,因一生处事明智而被称为“正义者”的路易十三驾崩,五岁的独子继位,即后世被称为太阳王(Roi Soleil)的路易十四。路易十三临终任命马萨林为首相,与王后奥地利的安娜(AnnedAutriche)、弟弟奥尔良公爵让·巴斯蒂特·加斯东(Jean Baptiste Gaston)以及第四世孔代亲王等共同监国,总理朝政。黎塞留沉甸甸的遗产让法国在连续失去两位领袖后仍能获得她应得的荣誉。
这一年,孔代亲王与名将杜伦尼(Turenne)携手,以卓越的军事天赋在罗克鲁瓦会战(Battle of Rocroi)中以弱胜强,大败西班牙陆军,击破了弗兰德铁军不可战胜的神话。随后,他们挥师东进,强渡莱茵河,攻略德意志诸邦。而挪威军队也在北线取得胜利,加上荷兰与法国海军的双向封锁,已然让哈布斯堡王朝无力招架。然而,法国海军的发展却放缓了下来。红衣主教去世后,航海大师的职位被授予法国海军内名望最高的、黎塞留一直细心培养照料的、年仅24岁的侄子,麦勒·布雷泽。诚然,麦勒·布雷泽确实很有天赋,在他很年轻的时候便学会了如何作为一名官员处理军务。但是,这位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显然更热爱、也更适于率领一支大舰队在海上与敌人交战,而不是坐在办公室内处理各种公文。因此,海军与贸易发展的诸项事务实际被移交与相关的国务大臣和海事局,而麦勒·布雷泽则实际成为了执掌全国海军的最高统帅。由于马萨林本人对于外交事务的热情与关注远多于国内事务,再加上缺乏了强大动力和严酷监督者的政府部门的迅速腐败,海军的发展便与其他各项事业一样被统治者忽视。王国每年投入到海军上的经费从此被固定在了1642年黎塞留认为维持舰队所必要的三百万法郎上,而由于机构的腐败,实际投入到海军中的仍不足此数。这便得以解释,为何黎塞留的大舰队在数年后便削减了接近一半的规模。尽管如此,麦勒·布雷泽还是率领着法国海军创造着新的辉煌。在巴塞罗那之战失败后,西班牙舰队再也不敢北上击敌。为了完全解决后患,1643年9月3日,麦勒·布雷泽率一支风帆舰队南下奔袭西班牙海军基地卡塔赫那(Cartagena)。这支舰队拥有20艘风帆战舰与12艘纵火船,而在卡塔赫那海岸,西班牙海军停泊有29艘风帆战舰与14艘大桨战船。清晨,法国舰队随着太阳的升起到达港外,整备队列预备攻击。麦勒·布雷泽发现,西班牙舰队有20艘风帆战舰下锚于卡塔赫那港口之外,便计划对这支舰队发起猛烈攻击,尽可能摧毁这些舰艇。上午时分,法国舰队开始突袭。麦勒·布雷泽领所有舰艇以整齐的队形切入港外的西班牙舰群,将之分割为数部,随即展开近距离炮击。同时,他又放出多艘纵火船,向停泊的舰艇发动攻击。西班牙人猝不及防,损失惨重。西班牙旗舰、50炮战舰那不勒斯上将号(Amiral de Naples)首当其冲被纵火船烧毁,其余战舰在炮声与烟雾中匆忙切断锚链,却有好几艘撞到了一起。有两艘甚至一头撞进法军阵列中,被登船俘获。混乱的西班牙战舰或挤向海港入口,或逃向外海。见此情况,麦勒·布雷泽并不分散兵力,而是集中优势火力解决所有拥堵在港口的战舰。到傍晚时分,港外的海面上已再无一艘尚能航行的西班牙船只,法国舰队返航。10艘西班牙风帆战舰被烧毁,2艘被俘获,水手死伤计三千余人,而法国舰队则完好无损。到夜间,逃往外海的数艘西班牙战舰才返回卡塔赫那,与港内的大桨舰队会合。麦勒·布雷泽赢得了一场决定性的作战,西班牙海军在西地中海对法国再也无法构成威胁。法国彻底控制了西地中海,实现了黎塞留生前的愿望。马萨林亲自下令铸造印有法国舰队破敌图案的金币,以纪念这一伟大胜利。
在接下来的两年中,地中海上再也找不到法国海军的敌手。波旁王朝的舰队与船只自由地行驶在洋面上,或为北西班牙提供物资补给,或封锁意大利受西班牙支持的诸邦港口。同时,法国陆军也节节胜利。在西线,西班牙东北的罗萨斯(Rosas)要塞在1645年被攻陷。而在东线,孔代与杜伦尼更已进逼神圣罗马帝国的心脏。这样的情形一直持续到1646年。这一年,马萨林决定联合盟友那不勒斯,在意大利西部西班牙控制的的托斯卡纳(Toscana)发动一场进攻。麦勒·布雷泽的海军部队担任为该地区投送军队的任务。没人会想到,这会是这位年轻将军最后的一次远航。法国舰队拥有16艘风帆战舰,10艘大桨船与8艘纵火船。5月9日,麦勒·布雷泽向目的地运输了一支两万人的大军,并参与了对沿岸要塞的炮击。14日清晨,洋面晴朗无风。尚未开始一天作战的准备的法国舰队驻泊于锚地奥贝特洛(Orbetello)——位于一处小岛与大陆间的深水峡湾。然而,已消失许久的西班牙舰队伴着晨曦忽然出现在了峡湾之外。这支舰队集中了残存的西班牙海军精锐,由24艘风帆战舰、20艘大桨船与10艘纵火船组成。大桨船拖带着风帆战舰,气势汹汹地向法军锚地驶来,意欲为卡塔赫那一战报仇雪恨。因为天气晴朗,他们的行踪很快被法军发现。麦勒·布雷泽迅速下令让舰队砍断锚链,让大桨船拖带战舰迅速发动起来,以防西班牙人使用纵火船战术袭击停泊状态下的舰艇。他认为,西班牙舰队的实力较法国舰队强得多,而弱势一方要避免让敌方其施展开火力优势,就应选择一场近战,尽可能地使对方遭受重创,才有获胜的可能。这也更符合他勇敢甚至有些鲁莽的一贯性格。于是,麦勒·布雷泽将所有的10艘大桨船与发动起的风帆战舰14艘列为三队,每队6艘,大胆地向西班牙舰队发起冲锋。他本人坐镇于52炮战舰圣路易大帝号(Grand Saint-Louis,即前文提到过的更名多次的海军上将号),亲率第一支分队冲向敌军旗舰——西班牙60炮战舰圣地亚哥号(Santiago)。由于航向相对,三支分队很快便插入了西班牙舰列中,一场近距离混战开始了。海面上,西班牙帝国的红色勃艮地十字旗与波旁王朝的白色金百合旗激烈地捉对缠斗在一起。炮焰笼罩了整个峡湾。两支舰队自清晨鏖战至下午,双方受创均极为惨重。法国舰队有两艘大桨船的损失:一艘被击沉,一艘为敌俘获;而西班牙也有一艘风帆战舰沉没。许多船只的索具已经被撕得粉碎,仍在向敌人倾泻着炮火。最终,西班牙人精疲力竭,再也无心再战,率先起帆加速。法国舰队似乎看到了胜利的希望,正准备开始追击。就在此时,悲剧发生了。一发炮弹命中了站在圣路易大帝号后甲板上指挥作战的法军总司令,几乎将他拦腰击为两段。麦勒·布雷泽,这位年仅27岁的、极具天才的法国海军最高将领,战死于旗舰之上。当将旗落下,敌舰队的败退对于法国水兵们已无任何意义了。当夜,法国舰队启程,将他们年轻统帅的遗体送回马赛港。由于法国舰队的离去,陆军部队很快因补给不足而在7月18日撤围。麦勒·布雷泽的阵亡标志着法国海军在三十年战争中最后一场大规模海上作战的结束。到这一年,由于之前介绍过的原因,法国风帆舰队的正规战舰数量下降至36艘,其中17艘是装备30门以上火炮的主力战舰。(以17世纪前期的舰艇规模而言确实如此。)1647年与1648年,法国舰队又出现在意大利,支援其盟友那不勒斯。西班牙的大舰队再也没再次出现,事实上,曾经的无敌舰队已经在法国与荷兰双重打击下几乎彻底消亡。到17世纪后期,西班牙再也不是一个海军强国,甚至其赖以生存的运宝船航线都必须雇佣其他几个国家舰艇护航。但是,法国海军再也没有让人信服而又精通事务的官员来领导。麦勒·布雷泽死后,其航海大师的职位干脆被授予太后——奥地利的安娜,1655年又转授予路易十四的堂兄、旺多姆公爵(Duc de Vendme)与博夫尔公爵(Duc de Beaufort)凯撒·德·波旁(César de Bourbon)。博夫尔公爵竟然还被重新授予了被黎塞留废弃的法兰西海军元帅的职位。这两位名义上的海军最高领袖完全不了解海军,似乎已决定了这只舰队未来的命运。
陆地上的拉锯战持续至1648年初,各国都深切感受到战争引起的深重创伤。神圣罗马帝国人口因战争而剧减,瑞典荷兰等国因庞大的陆军支出而陷入危机。在法国,战争使国库早已无比空虚。马萨林继续黎塞留打压贵族的措施,且试图将庞大的战争开支转嫁到中产阶级、世袭法官以及农民的头上,加之其本人的腐化行为与对内政事物的忽视,引起社会上广泛的不满。是年4月,马萨林下令,以一次性免收税务的方式抵消巴黎高等法院(Parlement ofParis,之所以不称议会是因为它的作用是接收人民上诉而不掌有立法权)世袭法官4年俸禄,冲突终于爆发。受到英国议会为争取自身权利而向查理一世开战的鼓舞,一个月后,巴黎最高法院联合全国法院向马萨林发难,要求做改革,整肃腐败,扩院职权。首相的反击是突然逮捕运动领导者,但这进一步激怒了人民。8月26日,巴黎爆发人民武装暴动。由于叛军普遍的使用投石器(Fronde)作为武器,故这次暴动被称为第一次投石党之乱(The FirstFronde),又称法院投石党之乱(Le Fronde Parlementaire)。在此情形下,马萨林护佑着太后安娜与年幼的国王逃离巴黎,希望尽快结束对外战争,全力平息暴乱。1648年10月24日,各国代表在位于德意志的威斯特法里亚(Westphalia,又称西法里亚)地区的明斯特城签订明斯特和约(The PeaceTreaty of Münster),与之前的奥斯纳布吕克和约(ThePeace Treaty of Osnabrück)等一道共同构成了著名的威斯特法里亚和约体系(Peaceof Westphalia),结束了祸乱全欧的三十年战争与神圣罗马帝国与七省共和国之间的八十年战争。法国获得了很重要的阿尔萨斯与其他数片土地,在实现自然疆界之梦的道路上前进了一大步。而其最大的敌人、哈布斯堡王朝势力从此再也无法称霸于欧洲,强大的法兰西王国自然而然地成为了新的欧陆霸主。这是法国及其大军取得的赫赫武功,同时也是首相马萨林的外交成果。但是,法国的所有精力已经被引向内战。
西班牙帝国决定乘投石党叛乱与和约修订、战线收缩之机,继续与法国作战,全力攻略加泰罗尼亚地区。此时,马萨林正调集孔代亲王的大军围困巴黎城,根本无暇南顾。而法国海军的境况尤其惨淡:每年投入的经费被极大地削减,水兵与军官被招募到陆上作战,所有造舰计划基本停滞,而政府机构的贪腐更加重了它们带来的后果。如果说英国的内战给海军带来了迅速的发展,而法国内乱的结果却是带来无止境的衰颓。尽管1649年第一次投石党之乱以《吕埃和约》(Peace of Rueil)的缔结而结束,但紧接着在1650年发生的、由于孔代亲王居功自恃加之贵族与外国势力干涉内乱而爆发的第二次内乱,即贵族投石党之乱(Le Frondedes nobles),在法国国内却一直持续了两年多。到1650年末,法国海军经费从黎塞留认为维持一支舰队所需要的三百万法郎降至不足五十万法郎;风帆舰队规模萎缩至21艘,几乎回到了17世纪20年代后期的水平;大桨战舰的数目也由黎塞留所留下的30余艘下降至12艘;而情况,正在进一步恶化着。
此时,深陷政治漩涡中的巴黎也毫不平静。尽管马萨林在动乱中成为全国的众矢之的,但国王与太后仍信任于他,让他继续担任首相。虽然对财富与权力十分贪婪,但这位意大利人却貌似谦逊有礼,通情达意,与他的前任——性情刚直的黎塞留——完全不同,为之赢得了宫廷中人的好感。马萨林与太后安娜之间的关系尤为微妙,甚至有传闻认为他们已秘密成婚。年幼丧父的路易十四受到红衣主教极为慈爱的教导,让他对这位深受争议的首相极为敬爱。在1651年,一名工作认线岁文员被马萨林任命为私人秘书。他的名字叫让·巴斯蒂特·科尔贝尔(Jean-Baptiste Colbert)。
科尔贝尔于1619年8月29日出生于一个中产阶级商人家庭。他的父亲是一名兰斯(Reims)地区的制衣商,像当时的很多人一样宣称自己有部分苏格兰血统。由于家庭因素,科尔贝尔幼年即接受到从事商业的相关教育,他大部分的青春时光都是在里昂银行家们所交付的工作中度过的。家庭的影响与个人的努力将他培养成拥有极为敏锐的金融嗅觉与商业头脑的实干家。24岁时,科尔贝尔被推荐到负责战争事务的国务大臣勒·泰里尔(Le Tellier)手下,用他的勤奋逐渐取得了这位高官的钦佩,从此开始青云直上的官宦生涯。之后,勒·泰里尔便向首相举荐这位青年英杰,让科尔贝尔在马萨林身边做些文书工作。马萨林很快就发现了他在经济工作方面的天赋才能,更意识到科尔贝尔正是法国所急缺的人才。科尔贝尔为人严酷无情,然而又极为清廉节俭。他处理政务时总能坚守原则,毫不手软,他所负责的工作总是井井有条,极少有差错。他的下属们对这位长官极为敬畏。在提拔科尔贝尔为私人秘书后,马萨林逐渐开始与他讨论国务,刻意地培养他治国的才能——正如他培养路易十四一样。1652年,首相准许科尔贝尔在他不在时全权处理一切政务,之后又交付给他编纂自己回忆录的工作。这位私人秘书俨然成为了马萨林最亲信的人——尽管他并不认同马萨林的许多作为。投石党之乱终于在1653年平息,法兰西王国在经历内战后重新走回到加强国内集权、提升国际地位的发展道路上来。在马萨林的治理下,法国开始重建内部统治结构,并集中力量与西班牙进行战争。但糟糕的是,由于马萨林本人的贪婪——据称他贪污的公款超过五千万法郎,加之其麾下内缺乏具有海洋意识的官员,政府继续着忽视海军的政策,将岁入的大部分投入到陆军经费与内部整肃,以及首相的腰包中。海军每年的经费被当时总理财政的大臣尼古拉斯·富凯(Nicolas Fouquet)基本固定在了投石党之乱时期的五十万法郎左右。残存的法国舰队尚未见到一丝曙光,便就此继续沉沦了下去。1659年,法国与西班牙帝国签订《比利牛斯和约》(Peace of the Pyrenees),结束了漫长的法西战争。法兰西王国取得了南部与东部的部分西班牙领土,尽管数十年苦心经营的加泰罗尼亚地区被划归原主。最重要的是,和约规定法王路易十四与西班牙国王长女玛丽·泰蕾莎公主(Marie Therese)订婚。尽管声称放弃西班牙王位继承权,但法国早已算定西班牙无法履行其巨额嫁妆的承诺,从而播撒下波旁王朝接任西班牙国王之位与后世的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的种子。毫无疑问,这样一个胜利的和约是马萨林外交事业上的重要成果。
两年后,红衣主教马萨林的健康日趋恶化。病中的马萨林仍担心自己的财富能否为其家族保存,于是假意将他贪赃枉法得来的全部家产赠与路易十四,却料定国王必定会退回一切。他的计谋得逞了。这位争议不断、贪图权势的首相自知有愧于国,在临终前不久将手下最为得力的助手——科尔贝尔——推荐与路易十四。他以一贯的谦卑夹杂着个人的自信向国王说道:“我亏欠您的太多了,陛下。但我为您留下科尔贝尔,足以补偿一切。”1661年3月9日,马萨林被发现在他的座椅上安然去世。他的遗体身着红衣主教法袍,手持一支羽毛笔。数小时前,他亲自完成了自己逝世的通知并发往巴黎最高法院。路易十四下令,厚葬这位自己的导师——尽管他本人都承认“如果他不死,我都不知拿他如何是好了”。年轻的国王牢牢记住了马萨林最后的教诲:不要再设首相,将权力牢牢把握在自己手中。首相去世不久,23岁的路易十四宣布亲政。太阳王的时代开始了。路易一生最著名的言论无过于那句“朕即国家”。自幼,母亲安娜与导师马萨林就向他灌输着君权至高无上的观念。他终于亲政了,成为了王国的最高主宰,便一心大权独揽。然而,有人却并不了解,甚至故意忽视着国王的心愿。财政大臣尼古拉斯·富凯在马萨林去世后成为了权势最高的议政三大臣之一。他与马萨林一样贪腐、虚伪而具有勃勃野心。1661年,他在自己据说花费了一千八百万法郎建筑的豪华宅邸中举行一场盛大的宴会,希望博得国王的好感。然而,路易十四的内心却对他的极度奢靡感到厌恶。之后,他又试图接近国王的情妇,然而事情的不慎败露让路易更为恼火。真正埋葬富凯的是他想取代马萨林的狂妄野心。在国王面前,他尽量装作低调谦虚,却在暗地里使人在放话,宣称他自己应该成为新一任首相。富凯认为路易十四仍不过是马萨林在位时的傀儡国王——他大错特错。这一切让年轻气盛的国王怒火中烧。而科尔贝尔正看透了路易的内心。自马萨林将他举荐给国王后,科尔贝尔以他一贯冷酷的方式迅速证明了自己的价值。他在首相死后向国王公布马萨林的秘密财产,并将之收缴入国库。而这一次,他掌握着更为致命的证据——在马萨林死前,他曾是富凯十分亲密的朋友。科尔贝尔将富凯的罪证——包括贪污公款的记录、与国内外官员贵族的交往情况及他在领地上修建军事工事的传闻——私下里呈交给路易十四,让后者下定决心,除掉这位危险的重臣。路易与科尔贝尔等近臣密谋制定了捉拿富凯的计划,并于当年8月将之秘密逮捕。富凯毫无防范,却已成为阶下之囚。
科尔贝尔胜利了。他已取代富凯的地位,甚至比富凯更获恩宠。自富凯案之后,路易总是十分认真地对待他与他的建议。尽管从表面上看,科尔贝尔直到1664年1月才取得王室总监(Batimentsdu Roi)的官位,但他慢慢的变成了路易十四的心腹之臣。1662年,当科尔贝尔来到当时的法国海军总基地土伦视察,法国舰队触目惊心的状态让他极为惊讶。黎塞留当初所留下的庞大风帆舰队只剩下2到3艘具有航行能力,能勉强使用的也不过8艘。而30多艘大桨战船只剩下状态极差的6艘。剩下的船只,或因长年失修而坐沉,或因缺乏保养而朽烂。商人的头脑使科尔贝尔十分看重王国的海外利益,而这一切的保障——舰队——竟如此处于如此糟糕的境况。这使他没办法忍受。科尔贝尔回到宫中,便向路易报告了此事。同年,法国海军年经费在他的建议下恢复到黎塞留时代的三百万法郎。
尽管人们大多将法国海军在这一时期崛起的功劳归于科尔贝尔,但事实上,真正让法国舰队的命运迎来转机的仍是路易十四。1664年,年轻的太阳王希望向全欧展现自己的威势,而又不希望把国家陷入昂贵的战争,于是决定将他第一个征服的目标锁定为位于北非阿尔及利亚海岸、由奥斯曼帝国庇护的海盗基地,吉格港(Gigeri)。当时,北非的海盗是地中海贸易最大的威胁,而宗教原因更加剧了他们与欧洲人的对立。海军元帅博夫尔公爵率领15艘从外购置或租借来的战舰开始了这次带有圣战意味的远征,并于6月26日到达吉格。法国的舰队最初取得了胜利,但却逐渐陷入了漫长的、与大桨战船和纵帆船的消耗战中。物资补给问题变得尤为突出,加之博夫尔公爵完全不了解海军,这次作战最终在3个月后以失败告终。路易十四极为震惊,因为荷兰、英国乃至疲弱的西班牙,都能狠狠地教训这些异教徒,并以此展现自己的海上力量。法国既然是欧洲第一大国,她的海军也应是欧洲第一!
1665年,精通经济事务的科尔贝尔就任法国财政总稽查官(Contrleur généraldes finances),开始了对法国经济的改造。同年,他在路易十四的授意下开始实际掌控海军,亲自指导法国大舰队的重建。1669年,科尔贝尔兼任海军国务大臣,全权总理海军事务。阿波罗的太阳马车重新再回到了蒸蒸日上的发展道路上。法国在科尔贝尔的指挥下开始了有史以来顶级规模的海军建设工程。而实现这一切的基础,是他所推行的重商主义政策与严苛的税收管控。科尔贝尔式的重商主义,即对外实行贸易保护主义、对内扩大商品流通、尽量实现国内自给自足的同时,全力发展对外贸易,以奢侈工艺品等高价值商品赚取巨额金银财富,从而使国家获利。为发展对外贸易,获取廉价原材料,科尔贝尔鼓励海外殖民扩张,并建立了一支庞大的商船队。这又为法国海军所需的水手提供了来源。税收管控包括税收监督与税务改造两个主要方面。对于前者,科尔贝尔在全国刮起廉政旋风,动用了极为残酷的手段惩罚逃税者与贪污犯——当时曾出现接受调查的政府高官被发现口中塞满稻草暴死于仓库之中的骇人事件。当然,对那些苛税,他也要强迫收取。而对于后者,则是使税收更为合理,较易于为人所接受。客观而言,尽管他并未从根本上改变法国王室间接税的实质,也未从制度上限制国家税务过度扩展的可能——这两点是大革命的爆发的重要原因——但他的措施确实让王国国库极为充盈。自他执掌海军以来,海军经费年年上升,在1671年达到了惊人的1300万法郎——是1662年的四倍多,远超于其他国家。
在舰队建设方面,科尔贝尔首先恢复了法国各主要港口的功能,随后便向造船强国荷兰与瑞典购置一批舰艇。他的商人头脑在海军建设方面较当年的黎塞留更为精明。黎塞留为扶植本国造船业采取的措施是请外国设计师与工匠来本国施工。结果,他的许多舰艇由荷兰人在法国设计制造,而本国人却并未获得多少有价值的信息,遇事时仍只能求助于他们。而科尔贝尔则专门聘请荷兰与挪威的优秀造船匠,在法国开设课程,向法国人传授造舰事宜。他还将海军所必须的造船厂与铸炮厂全部收归国有,并在罗什福尔与土伦重新建立海军军火仓库。由于独特的地理位置与路易十四的野心所及,法国海军必须一分为三:在南部的地中海、西部的比斯开湾与西班牙沿岸以及北部的英吉利海峡、北海,都需要一支相对独立的海军的存在。一个国家漫长的海岸并不意味着发展海军的优势,在法国身上体现得尤为明显。但科尔贝尔与太阳王绝不会放弃他们的宏图。1667年,法国欧洲第一的国力开始在海军建设上反映出来。从土伦到勒哈弗尔,到处可见热火朝天的造舰景象。对那时盛况的描述甚至有些难以置信:一艘在土伦建造的40炮战舰仅用了7小时就完全建成,而在科尔贝尔之子、塞涅莱侯爵视察土伦时,一艘大桨船从无到有仅仅花费5个小时。法国舰队的规模迅速膨胀,从1662年科尔贝尔认为“至少比没有好”、几乎丧失了作战能力的情况发展为一支无人可忽视的海军。1668至1669年,法国的造舰运动达到顶峰。科尔贝尔决定让国王的舰队拥有世界上最伟大、最优秀的舰只,于是为大舰队订造了2艘最为华丽的、以太阳王称号所命名的重2400吨、装备120门青铜火炮的巨型旗舰。它们分别是皇家路易号(Royal Louis)与皇家太阳号(Soleil Royal)。之后,科尔贝尔又建造了2艘以王室成员命名的100炮巨舰,皇家太子号(Dauphin Royal)与皇家公爵号(Royal Duc)。这四艘巨舰将法国的造船技术与精湛的巴洛克风格手工艺发挥得淋漓尽致:每艘战舰的尾楼与侧舷上部,都饰有以金箔覆盖的精美雕塑。而在皇家太阳号上,巨大的阿波罗神像更是这种技艺的极致。当时法国的战舰往往以黄、蓝为主基调,加上百合花图案或是金色装饰,堪称海军史上的艺术品。
科尔贝尔在其他制度与条令的创设上同样一丝不苟。比如,是他在1667年仿照英国首次将法国海军风帆舰队按火炮数目分为6级,创设了法国第一套较为完善的舰艇分类体系。其中,前五级被称为战舰(vaisseau),而第六等被称为巡航舰(Frégate)。一级战舰炮数在70门以上,二级在56门以上,三级在40门以上,四级在30门以上,五级在18门以上。而巡航舰则是指的载炮16至20门的快速帆船。需要留心的是,法国与英国的舰艇分级差异常常导致双方对战斗力量与损失统计的些微出入。科尔贝尔逐步发展黎塞留的构想,建立了一套较完善的、适于法国情况的水手招募系统与军官培养系统。1669年,他在土伦与罗什福尔成立了专门培养风帆战舰指挥官的海军卫兵公司(Compagnies des gardes de la marine)作为海军卫兵组织(Gardesde la marine)的总部。随后,他又专门为作战方法不一样的大桨战船部队创设了标准桨舰卫兵组织(Gardesde I’Etendard réal des Galéres)。此外,他重新整理制定了法国海军的军衔,将法兰西海军元帅一职重新确立,但仅作为荣誉头衔。在《波涛间的骑士们》一节,我们将对这些环节将进行更详细的介绍。科尔贝尔还创办了海军工程学校、水道测量学校和测绘学校等,加强完善海军的人员构成。
1667年,布雷斯特港举行了浩大的阅舰式,标志着这支伟大海上力量的崛起。60艘新制战舰聚集于此,集中了法国舰队的几乎全部主力。而到1671年,法国海军已拥有炮数在50门以上的大型风帆战舰68艘,主力舰队总规模上达世界第一——虽然由于一分而三的战略部署以及人员配置的滞后,它尚无法完全施展自己的威力。但这一天终归会来临的。有史以来最庞大、精密的海军体系在科尔贝尔手中建立,从造舰与武器到水手与军官,统统被纳入国家政府的严密控制之下。从这一点而言,科尔贝尔确是黎塞留的忠实追随者。一年后,太阳王所渴望的展现国威的机会终于到来了。1672年3月12日,法国向当时的世界海军第一强国——尼德兰联省共和国——宣战。新生的法国海军,迎来了第一次战争洗礼。